他又想起母亲,傍晚时分从皮革厂下班,工厂的交通车在五点二十分左右送母亲到村子口,母亲的身上总是有着皮革和硫化物的味道,母亲教他背九九乘法,教他写字,和画画。他画过一只有四只翅膀的鸽子,母亲并没有怪他画错了,她并未扼杀他偶尔脱轨的想象。
在床上,他继续追索各种气味:公车内,市场中,花坊里。一座山寺门前的桂花香,像海潮一样几乎将他灭顶,那些桂花宣告着美好的激动如沸滚的汤,教人眩晕地灼烫。他双腿发软,快站不住脚地扶着树干,真想死在那里就好。
朋友新赠的春茶,要用好杯好碗才益显清芳,有一些气味必须经过视觉的加强与想象:池塘边的苦楝树,有毒的夹竹桃,小学校长家门口的十里香。无可数计的蜻蜓在被日头蒸熟的水田气味中狂舞……
十几岁的时候,偷偷地靠近历史老师,闻她身上的气味,她从不搽香水,也仿佛从未流过汗。他隐约觉得这样的偷嗅会有良心和道德的谴责,但是却一点也没有办法将自己阻挡。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各式的图像,伴随着种种的气味。他知道,只有气味,才能保证记忆永不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