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我有个谬见,主张用书本上的话给人民的语言加工,使之雅洁。后来,我才慢慢明白:书本上的成语在适当的地方也可以用,但不能完全仗着他们美化语言。在叙述中,“适可而止”这句成语是可以用的,不必改用北京的俗语“该得就得”。可是,在写两个北京劳动人民讲话的时候,也许用“该得就得”更合适一些。何去何取,决定于生活。把“适可而止”放在一位教授嘴里,把“该得就得”放在一位三轮车工人的口中,也许是各得其所。这一雅一俗的两句成语并无什么高低之分,全看用在哪里。用生活给语言加工,一定比用语言给语言加工更有好处。到生活里去,那里有语言的宝库。
拿京戏和地方戏来比较,我觉得地方戏的语言略胜一筹。在不少的京戏里,一部分语言是不精辟而还通顺,如“店主东带过了黄骠马”之类,另一部分是不大通顺的水词儿。在地方戏里,虽然也有水词儿,可是大体上还富有民间语言的生活气息,较比朴实可喜。我说的很笼统,因为没有时间去用几本京戏与几本地方戏作具体的分析与比较。假若我说的不完全错,那就又足证明民间语言的确有不小的力量,足以作将来修改京剧剧本的参考。
戏曲有个好条件,尽管是水词儿,只要唱腔儿好,便能遮掩住语言的疮疤,使大家爱听爱唱。话剧无此条件,话剧语言因此也就必须十分考究,精益求精。写话剧台词儿,我们不仅应当在意思上字字斟酌,务期妥顺,还须把语言的音乐性发挥出来,听着悦耳,使人容易记住,像诗歌那样。话剧作家应多在这一点上卖卖力气。是呀,一些疙里疙疸的台词儿,不管多么有本领的演员,也不会念得珠圆玉润,有节奏,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