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向夜晚慢慢靠拢的黄昏,万物苍生恰恰是在它们生命最最年轻时候的黄昏,夜晚是父亲手掌上粗粝的死茧和血泡,在比它自己更隐蔽的地方沉睡。
雄伟苍郁的众山之上,骄蛮的太阳仿佛被胶水粘住了,迟迟没有落到山那边去。它孤单而又任性地沉浸在半空,像自命不凡的神。没有落山的太阳染红了断裂带的角角落落,山,河,房子,花草树木,还有人,都红得像被血水洗过。
天还是之前那么燥热。燥热,像狗一样猛舔着断裂带。断裂带,像巨大的蒸笼,将地下的蚯蚓也给蒸了出来,地上随时能看到死去的蚯蚓,和热得满地打滚儿的豆老虎——一种肉乎乎的青虫。
薄薄的树叶被烘成了夹心饼干,卷曲着,掉在地上,能踩出一串串尖叫和脆响。
早先大朵大朵的云,也被太阳晒成一根根白花花的肋骨,不安地漂浮在蔚蓝的幻觉中,好像随时可能落下来,落在低矮的屋檐上,落在寂静的草丛里,落在女娲河,或是砸中人们热乎乎的脑袋。
一片连着一片的知了倒是在炎热的皮肤下安静了,这些狂躁而又不知疲倦的家伙,早就把自己的嗓子吼哑了。耳根子清净多了。
在女娲河潺潺的流淌声里,柱状的白色炊烟袅袅升起,此起彼伏,争先恐后,像夜里的虫鸣,弹奏着岁月的皮肤;像浩瀚的星群,整夜整夜守望着这片美丽、古老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