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休烦絮。单说宝玉自去岁与西人恩特交好后,每夜双宿双飞,无忧无虑。好得广东带回来的银钱尚未告匮,即生意稍不如前,亦尽可逍遥自在。且有干女儿秀林帮忙,更不须自己烦心,故此快活了好几个月,只图着夜来的欢乐。万不料到了腊月初旬,照西历已是正月十几号了,恩特忽接外洋电报,是东家叫他回去,派他在本国厂里管帐。上海行里这个缺,另选别人来接手了。恩特将此信息晚上告诉了宝玉,即与宝玉作别。宝玉此时,犹如青天里打了一个霹雳,晓得无法挽留,只好叮嘱他再住几天。恩特也甚恋恋不舍,但恐过于迟滞,失去了生意如何是好?故虽勉强应允,也只多住了两夜,赶紧回本国去了。临行之际,宝玉洒泪饯别。恩特赠了一只金钢钻戒指、一只打簧金表,留为纪念之物。从此宝玉无情无绪,日间尚可消遣,到了晚上,冷清清独宿孤眠,正不啻度夜如年。因他
天生淫贱,一夜都难以空过。且经过大敌的人,即使有个替身陪他,若是寻常的小伙儿,还未能如他的愿,而况一个也没有呢!怎奈一时之间,那里找得出可意人儿?回想到昔日旧交,大半风流云散,断绝恩情。除黄月山现仍做戏外,其余如杨月楼则监在县狱,郭绥之则因病变相,朱子青则受骗怀恨,张仲玉则气走回家,均断了往来之路。至于胡士诚、冯惕勤、陈华东等一班人,或到此逢场作戏,或偶尔一度春风,仅可算泛泛之交,无论来与不来,都视作赘疣罢了。惟十三旦恩义未绝,藕断丝连。无如远隔京师,莫通音信,未知何日再临沪渎,亦空劳眠思梦想,无补眼下之凄凉。所以宝玉心里又欲与月山重寻旧好,再订新盟;然难以向阿金启口,托他邀请至家。因从前回绝月山,也是阿金,谅他决不肯再去的。但月山那里我送过许多银子,并不曾反面割绝,与气走仲玉不同。况他是个戏子,或者贪着银子再来,也未可知。宝玉想到其间,霎时心乱如麻,坐卧不安。惟此事说出来,终觉有些碍口,只得按捺下去,另寻机会。别人那里知道他的心事?虽阿金等劝慰几句,也不过隔靴搔痒罢了。好容易熬过残腊,又届新春,幸得生涯尚不冷落,每夜有那班新相识前来摆酒报效,即叫局也有十余起,故稍稍把忧闷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