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急忙走近去。她匆忙披上的一条披肩下,雪腕全陈,于连看了赞赏不已。夜来的烦扰,使她对外界的一切更敏感;清晨的凉爽,似乎越发增添她姿肤的光泽。她美得娇羞,美得动人,而又充满灵性,在下层阶级是难觅难见的;这对于连仿佛是一种昭示,唤醒了一种尚未萌动的感受能力。于连贪婪的目光,不期发现美艳如许,大为倾倒,忘了原本期待的那友好的问候。不过,女主人的故示冷淡,使他吃惊不小,甚至看出意在要他退回原地。
愉快的笑意顿时从他唇上消失。他记起自己在社会中,尤其在有钱的贵夫人眼中的地位。倏忽之间,脸上只剩下性高气傲和自怨自艾的表情。他觉得冤透了,动身时间推迟了一个多钟头,只换来这场白眼。
“只有傻瓜才会生别人的气,”他心中自责,“石头往下掉,是因为有分量。我难道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真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好习惯,这样尽心竭力,就冲着他们出了钱!如果要教他们看得起,也教自己看得起,就该让他们明白,我就因为穷才跟他们的富打交道。但我的心,他们再横蛮霸道也奈何不得。而且境界之高,绝非他们区区毁誉可及。”
这类感想,触绪纷来,他那说变就变的脸,摆出一副孤傲与凶恶的神色。瑞那夫人倒慌了手脚。她原想在见面时,装得志洁行芳,冷若冰霜,这时一变而为关切,而之所以关切,就因为看到对方突然变脸。晨起互致问候,今天天气好等空话一说完,两人同时觉得无话可说了。于连还没让痴心冲昏头脑,马上想出一法,要教瑞那夫人明白,他跟她的情谊还淡薄得很。他只字不提就要出门一趟,只向她行了个礼,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