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在院子里徘徊着,绕了一圈又一圈,走遍了每一个角落、秫秸障子和那仓子前面搭成的屏障。脚步踏过去吱咯吱咯地响着,脸上掠过了一阵虚惊,神经立刻紧张起来,仿佛感到了什么诧异一样,他退到石阶上望着远方乌黑的柳林、渺茫的水和云彩下的月亮光。月亮光爬到邻居的烟囱上,爬到稗草的房檐上。碾道的房脊高高突出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影绰绰地在那里飞着,飞向穿连柱子的地方去了。
当王老大摸进屋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屋里阴森森的充满了寒气,窗棂上反映着惨白的闪光,他悄悄地把锄头挂在木梁上,用手摸着炕上的芦席花纹,拉过了棉被。这时候,他感到疲倦了,他真的疲倦了,身子是软软的,打着哈欠,眼皮枯涩地合拢着。但是他好久好久的时间不能入睡,不知有什么东西总是在他的脑子里作祟。每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那圆圆的铁圈便立刻浮现了,那村长的恐惧声调刺激他的耳膜,他不会忘掉那村长的声音是含着怎样严重的意义。那生了锈的铁圈永远保持它的寂静。
忽然他又想起“警备工作”来了。所谓“警备工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真的不能了解。在他的观念中,只能想象到日本人的罪恶与凶残。他的儿子不是在残暴的屠杀下死去的吗?那是怎么一种悲惨的事呢?因为儿子的死使他永远过着寂寞的生活,这寂寞的生活是怎样使他感到可怕呀!他实在感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