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英被他父亲慈爱的笑容所笼罩着,便叫茶房拿衣刷子,恰是茶房不在附近,叫了好几声也没有人答应,他只得自己走出来叫茶房。他这房间外面,是一带楼廊,正是旅客来往行走之地。出来未曾张口,却有一道红光射人。定睛看时,是一位穿大红长衣的女郎走来,她穿件红衣,已是够艳丽的了,却又在衣服四角钉着彩色的丝编蝴蝶。最奇怪的,是这个年头,无论城乡,已不见穿长衣的女人,还会在衣服下摆露出长脚管的裤子。而她不然,却把丝袜里的大腿藏起,穿了条墨绿色的绸裤。重庆市上的摩登女人,家境无论怎样寒素,总会在长衣上罩一件长或短的大衣,而她却没有,就是这样红滴滴地露着一件红绸袍子。她也没有穿皮鞋,更没有高跟,是一双红缎子平底绣花鞋,套在白丝袜子上。如说她周身还有些别的颜色的话,那就是这双袜子了。这一种大红大绿的穿法,可说是荒僻地方的村俗装扮,在大后方摩登世界的重庆,倒是很少见的。
亚英看到,着实的惊异了一下。这惊异还不光为了这衣服颜色之俗,惊异的却是这位穿红绿衣裤的女人,长得很是漂亮,在通红的胭脂脸上,两道纤秀的眉毛罩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珠。她走得急了一点,楼板微微的滑着,她脚步不稳,身子略闪了一下。她看到有人站在面前,不觉露齿一笑,嘴唇被口红抹得流血一般,也觉得伧俗,只是在她这一笑之余,露出雪白的糯米牙齿,才显得妩媚绝伦。她却毫不留意别人观感怎样,平平常常由亚英面前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