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场》的多元化思想内涵是随着情节结构的多次分合而逐一地揭示出来的。有的主题反复出现在不同的结构中,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的主题仅仅是一两个片段,但也同样让读者感受颇深。比如第一章,萧红在写二里半找羊时就包含了多层的思想内涵:一方面写出了这种简单的生产工具与贫苦农民那样生死攸关的联系,一方面又揭示了在这种特殊的社会环境、生产关系中农民阶级的先天不足;一方面反映了北方农民的感情质朴、追求执着,一方面又暗示了中国农民的出路所在。
特别在“哭誓”片段之前,人们本来是想杀掉二里半的老山羊来盟誓;可二里半心情悲哀、沮丧不悦,最后还是找到一只谁也没有找到的鸡,把他的宝贝山羊换了下来。这里再次揭示了作品的主题。到了结尾处,二里半虽然思想有了很大的进步,但他仍旧没敢亲自砍死山羊,而是让老赵三替他养活着,而且是那么恋恋不舍地与山羊告别。由此看到,二里半的老山羊在作品中这三次重要的亮相,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对主题思想的深化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大多数论者在谈到《生死场》中“越轨的笔致”时,都大同小异地指出作品中悲壮的氛围、粗犷的语言和“非女性的雄迈境”等,这当然是萧红“越轨的笔致”中的一些方面,一些很重要的方面,但笔者认为,还应包括后来再版时被删掉的一段性描写。这段描写,不仅仅是在东北作家群中,就是在整个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女作家作品中也是极为罕见的,然而萧红却大胆地展示在读者面前[24],而且全无色情的挑逗,字里行间深深渗透着萧红对女性的极大同情和作者本人强烈的情感体验。特别是当我们将此段描写与作品中其他地方女性被压榨、欺凌以及痛苦的生与死的描写联系起来时,不能不在读者心灵上产生强烈的震撼力量: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旧中国,生活在最底层的劳动女性是多么悲惨和艰难哪!作为一名年轻的女作家,能从此种角度提示旧中国劳动妇女的悲剧命运,其“笔致”不能不说是一种“越轨”,也正因为这种“越轨”揭示了作品的主题,服从了情节的需要,丰满了人物的形象,因而鲁迅先生才接着说它“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生死场》……给我们以坚强和挣扎的力气。”而胡风则更是高度评价《生死场》“是用钢戟向晴空一挥似的笔触,发着颤响,飘着光带,在女性作家里面不能不说是创见了”[25]。